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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和你都很美


2021年11月04日13:15

林采宜/
   
种子

     五岁的时候,别人问你,暖暖是哪里来的?

你说:是爸爸放了一颗种子在妈妈的肚子里,那颗种子变成了我,妈妈就把我生出来了。你可能不知道,最早的种子,是老天爷种在你爸爸心里的。
   
在好多年以前的那一天,爸爸妈妈去徐家汇的家具城选购新房家具,刚进大厅,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在空气中盘旋,侧过头去,我们看见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白色的T恤,水洗牛仔裤,坐在琴凳上,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的键盘间快速滑行,音乐从她的指下潮水一般涌出,你爸爸呆呆地看着她,自言自语地说:真美!我们要有这样一个女儿就好了。
   
就在那一刻,对女儿的念想,就像种子一样,被种进你爸爸的心里。
   
这个,是你后来会诞生在我们家的最初的因缘。
   
我们没有看见那个女孩的脸,记住的只是她的背影,她的指尖和指尖下流淌的肖邦。
   
我知道,将来,我们的女儿,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知道吗?在你爸爸的心里,女儿,就是那个坐在琴凳上弹肖邦的背影,妈妈无数次在他的眼睛里,看见那个念想,看见那个种子。
   
带着你  飘洋过海
   
想了好多年,你,终于来了。
   
妈妈怀你的第一个月,就知道,这多半是个女儿。

你比哥哥敏感得多,太喜欢了。你在妈妈肚子里宣告自己存在的方式,就是使劲折磨我:开会的时候嘴里泛着苦味,走路的时候嘴里也泛着苦味,不停地吃零食,还压不住嘴里的那种苦涩,比这更难受的是,妈妈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是你在折腾我;不管妊娠反应多厉害,都得若无其事地开会,若无其事地出差,若无其事地应酬。别的孕妇可以宽宽松松,甚至穿着布鞋去上班,而妈妈却始终得穿着修身的职业装,昂首挺胸地走在办公室的走道上。尤其是应酬的时候,看着那一桌膏粱厚味不管多恶心,都得谈笑风生,假装只是胃口不好。 

第四个月的时候,我拿到了美国范德堡大学的访问学者邀请函,一个人拖着一箱随身衣物,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转机洛杉矶,飞往田纳西州。

纳什维尔是个小城市,航班少,人少,行李也少。出来取行李的时候,边上站着一位法国老太太,七十多岁的模样,她托运的行李是个大号旅行箱,灰黑色的庞然大物转到她面前的时候,老太太没有力气把行李箱从传送带上拎下来,环顾左右,边上居然没有一个身强力壮的男性旅客,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当时,妈妈穿着宽松的中式绣袍,和平底的绣花布鞋,不仔细看,没有孕妇的模样。

以我平时的力气,把大号国际旅行箱从传送带上拖下来是没问题的。可是,肚子里怀着四个月的你,万一这箱子足够重,一使劲,把你崩离了胎盘怎么办?一丝冷飕飕的恐惧从心里升起,我想拒绝,可是一看老太太那哀求的目光,显然她的英文也不太好,我不懂得怎么用法文跟她解释我是个孕妇,眼看着箱子在传送带上越走越远,我一狠心,追上去两步,使足全身的力气,就把她的大号国际旅行箱从转盘上拖了下来。

老太太失望的眼神一下子变成了感激,她用法语夹着英语,不停地跟我道谢,然后,高高兴兴地拉着旅行箱走了。

我没敢动,坐在自己小小的行李箱上,手抚在肚子上,感受着子宫里的你,是否安然无恙?行李大厅里剩下没几个人,空荡荡的,担忧夹着孤单,冷冷地袭来。

就这么坐了五分钟,妈妈觉得你好像没有发脾气,安安稳稳地在妈妈温暖的子宫里继续睡着,就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放心地走出了机场。

纳什维尔的天空,特别清澈,飘着淡淡的云彩,晴艳的阳光照在脸上,有点温温的燥热,一丝侥幸的喜悦在心里慢慢荡漾开来:拼尽洪荒之力之后,我们居然还平平安安。

寂寞就像风中的树叶

咱们在美国的第一个,是纳什维尔一座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子。这是个美国南方常见的老式公寓,北面一个大大的木楼梯上去,接着长长的东西向走廊,打开公寓的门,里面是小小的门厅,厨房和卫生间朝北,都没有窗户,阴阴的,靠排气扇换气,朝南的是卧室和客厅,外面是木质露台,露台下面是草地,上面杂杂碎碎地长了点小花小草,特别招人喜爱的是松鼠,伸头伸脑,在草缝里找着食物。
   
纳什维尔是南方城市,植被特别厚,草地上那两棵树长着巨大的树冠,繁茂的枝叶不仅遮挡着树下的草地,也遮挡了半个露台的阳光。
   
去范德堡大学报到的时候,发现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校园。苍天的树木,掩映着古老的砖木结构的欧式建筑,简单质朴,这是美国南方的贵族大学,学生的颜值特别高。在访问学者接待处办理了注册手续之后,拿着图书证和公交卡出来,沿着校园转了一圈,一路上遇见的学生,就像爱情故事片里的男女主角,青春、俊美,大部分是白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看书,晒太阳……从远处望过去,夕阳斜斜,建筑,树影,草地,美人,如同一幅油画。绕过各种宽宽窄窄的小径,终于找到了经济系,拿了办公室钥匙以后,在二楼找到了校方安排给我的办公室。
   
天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办公室,就跟日本吃拉面的小格子间一样,简简单单的两张办公桌并排靠窗摆着,当中是一台公用的打印机,我的办公位在左边,隔着打印机,右边是另一个访问学者的办公区域,他来自韩国,带着无框眼镜,长相很斯文,英文口语不太好,我的英语也很一般,因此,见了面,微笑颌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纳什维尔是个小城市,那种空气中都能闻到寂寞味道的小城市,几乎没有中国人,有时候走在路上,看见一两个黄皮肤的亚洲人,都会有莫名的亲切感,和我同一个办公室的韩国教授便是如此。看着很亲切,不过一开口说话,便知我们之间,横亘着语言和文化堆出来的千山万水。
   
我不喜欢见到他,后来就索性不去办公室了。宁愿去宽敞安静的图书馆看书,在那里一呆就是大半天。
   
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摩托罗拉手机除了接听电话,发短信,只能听音乐,走在回家的路上,耳机里常响着一首曲子:《Raise me up当我情绪低落之时,灵魂也如此疲倦;当烦恼袭来,内心沉沉甸甸;然而我默默地伫立这儿,等待你的来临,有你的支撑,我才立于群山之巅,有你的鼓舞,我才能行于风暴之洋……”
   
歌词虽然激昂,旋律里却有蚀骨的忧伤,我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听,泪水从心里一阵一阵地涌上来……暮色渐浓,树影渐深,路上没有一个人,偶尔有一两只狗撒着欢,快速穿过街道,路灯还没亮,灰蒙蒙的远处,窗户里透出或明或暗的灯光。
   
寂寞,就像风中的树叶,一片一片地飘落。
   
我们一起  穿梭在这陌生的小城
   
纳什维尔是个很小的城市,人口总共才10万,没有地铁,公交线路很少,搭乘公交的多半是一些流浪汉和退休老人,通常是半个多小时甚至四十分钟才有一班公共汽车。

从学校到家里,只隔一条街,街上有一些汉堡店,咖啡馆和很小的超市,还有一些卖日用品的小店,小到跟国内的小卖部差不多。学校门口附近有个星巴克,是一条街上人气最旺的店面,刚去那几天,家里的互联网还没有申请下来,我背着笔记本电脑,在星巴克要一杯红茶,或者奶昔,一呆一下午,主要是蹭它免费的互联网。上了中文的MSN,看见熟悉的一个个头像,孤单感瞬间蒸发。
   
时令已经是盛夏,特别想吃西瓜,去了家附近的超市,发现西瓜是放在很大的木框里卖,你呆在妈妈的肚子,已经长到六七个月,把妈妈的肚子撑得跟西瓜一样,又圆又大,弯腰很困难,怎么也够不着西瓜,超市里空空荡荡,人很少,找收银员帮忙又觉得有点尴尬,只好推着购物车,买些香蕉等容易拿的水果。由于没有驾照,租不到车子,只能步行二十多分钟,把各种食物拎回家,因为怀孕,手脚都是肿的,进门放下食品袋的时候,十个手指上全是血红血红的凹陷的勒痕。
   
第一次去当地诊所产检,妈妈步行了整整八英里。
   
诊所在十四街,我们家住的房子在十七街,妈妈想当然地觉得,才三条街,走过去就是。没想到,从十七街的北段走到十四街的南段,居然有八英里的距离,早上8点从家里出发,走到10点半才到诊所,做产检的是个黑人老太太,漫不经心地检查了一下,就让我回去了,约两周后再来。
   
从诊所出来的时候,近中午,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没有公交车,纳什维尔的出租车只有在机场和五星级酒店才有,其他地方叫出租车,要提前一天预约。我看了一眼周围,停车场上静悄悄的,趴着几十台新的旧的甚至破破烂烂的私家车,连个人影都没有。怎么办呢?硬着头皮,往前走。
   
平时单薄羸弱的妈妈有个特异功能,只要一怀孕,身体就会变得比牛还结实,从来不生病,而且还不知道累。不过,虽然腿上有力量,可是肚子还是挡不住饥饿,盛夏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额头上,汗水顺着额头,脸颊往下淌,越走越渴,沿路居然看不到一家超市或者快餐店,每次看到马路上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心里都犹豫一次:要不拦下一辆车子,请对方带我一段路?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犹豫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家了。
   
进门的时候,已经下午240分。脚肿得像面包,鞋子已经快脱不下来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后,精疲力竭地瘫在沙发上,一天来回五个多小时,打破了妈妈有生以来的徒步记录。要不是6个月的你,在妈妈肚子里撑着,无论如何,都走不动这么长的路!
   
你是上苍送来的神袛,让妈妈平庸的血肉之躯焕发出意想不到的生命活力。
   
记得你哥哥五岁的时候,有人问他:心慈,你妈妈要是给你生个妹妹叫什么名字?
    “
叫手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汉语里有个成语叫做心慈手软,你哥哥这么顺嘴一说,就把你名字和他的名字连接在一起了。
    
所以,哥哥五岁的时候,你的名字就已经有了。
    
后来,爸爸妈妈觉得,手软的是善人,手暖的是天使,于是,就把你叫做暖暖了。
    
暖暖,你和你的名字一样,温暖着妈妈,也支撑着妈妈。
   
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躺了不知道多久,睁眼一看,橘黄色的夕阳透过垂直帘,照进客厅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道斜杆般的影子,起身的时候,发现棉花一样软绵绵的腿已经恢复了力气,唯一需要对付的敌人,就剩下咕噜咕噜叫唤的肚子了。
   
从冰箱里拿出两块切好的两块牛排,打开煤气,用油锅煎熟,随后炒了一盘蘑菇青菜,从电饭煲里盛出一大碗隔夜的米饭,微波炉转了一下。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把它们全部吃干净,感觉是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米饭和牛排。
   
女儿,真的是女儿吗?
   
呆在纳什维尔这样的小地方,没有车子,寸步难行。而租车却需要当地的驾照,因此,妈妈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考驾照。花了三个星期的时间,把田纳西州的交通规则背了个滚瓜烂熟,然后去考驾照,交规考试在电脑上操作,基本都是选择题,很简单。路考却有点麻烦,我的考官是个黑人,英文的发音不知道带着什么地方口音,非常难懂,好在我的车技很娴熟,有时候就凭猜测,也能基本知道他给的指令是什么,一个小时之后,我拿到了田纳西州颁发的驾照。
   
有了驾照的妈妈,就像钉上铁蹄的骏马。
   
带着邻居太太去市中心吃日本料理,逛购物中心,去教堂,去郊外,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28
周的时候,按照产检要求必须做一次B超检查,医生告诉我,是女儿。
    “
真的是女儿吗?我一下子跳起来,抱住那个帮我做检查的护士。
    “
祝贺,真的是女儿。我保证。护士对这种激动司空见惯,她礼貌地笑着恭喜我。“不过,作为高龄孕妇,孩子先天性问题的概率很高,建议做穿刺检查。”中年医生翻看完病历,很认真地说。

“穿刺导致流产的风险有多大?”我盯着医生那双蓝色的眼睛问。

1%的概率。”她平静地回答。

对于医学样本来说,1%是个很低的概率,可是,对我女儿来说,那就是100%一条性命没有了。

无论命运赐给我怎样的孩子,我都接受。妈妈拒绝了穿刺检查。

“十八年后,会有一个陌生小伙子给你送烟、送酒,巴结你这个老丈人……”走出医院门口,妈妈给爸爸发了一条喜洋洋的短信。

“要等十八年,这么久啊?”当时,你爸爸在达拉斯转机,正在机场休息室抽烟,收到妈妈的短信。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想象着什么样的小伙子将来会当他的女婿。

血里面出来的爱,才是亲

坐在手术床上,当麻醉师把尖锐的针头从我背上的脊梁骨扎进去的时候,袭来的不仅仅是剧烈的疼痛,更是冰凉的恐惧。伊丽莎白护士站在我面前,温柔地抱住我的肩膀,一个劲地说:“别害怕,我们会帮助的,你们(母子)一定会平安的。”

手术刀划开子宫的时候,妈妈能清醒地感觉到热乎乎的血顺着肚皮两边往下淌,只是没有痛感。当两米高的黑人医生,用他那双巨大的手,拽着你的脚丫子,把你从妈妈的刀口里拖出来的时候,你爸爸快被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吓晕了。

按照美国医院的规矩,婴儿出生之后,第一时间是交给儿科医生做健康检查,看有没有先天性缺陷,需要及时做治疗或者医学干预,同时看看心肺、听力、握力等各项生理指标和能力是否正常。各种生理指标检测之后,如果没有进保温箱,没有儿科医生找父母谈话,而是被送到妈妈身边,意味着这是个健康的孩子。

所以,当护士把粉红的你送到爸爸怀里。说:“恭喜你们,女儿真漂亮,长得像爸爸。”

爸爸妈妈悬着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爸爸把小小的襁褓放在妈妈的枕边,妈妈还躺在手术台上,护士正用胶原蛋白线缝合着麻木的子宫和肚皮。缝合线穿过肌肉、皮肤那种嘶嘶的体感,和你纤细均匀的呼吸,让我感觉惊心动魄的生死之门已在身后,我俩一起,迈进了生命的新纪元。

我微微侧过头去,看见你穿着粉色的睡衣,安静地闭着眼,粉红的小脸,干净丰润,小巧而厚实的嘴唇,跟你爸爸长的一模一样,小拳头紧紧地握着,手指像鸡爪一样又细又嫩,妈妈右边的脸颊,清晰地感觉到你温热的体温,泪水,顺着妈妈的眼角,无声地淌下来,浸湿了鬓发,浸湿了枕头。

回到病房,爸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再不要你生孩子了,太血淋淋、太惊心动魄了,从来没有想过剖腹产会是这么血腥的一个过程。”

妈妈还在麻药中,回应给你爸爸一个浅浅的笑:“你以为我们还有机会要第三个孩子?”

很多年以后,每当你精灵一样,闻不到妈妈的味道就不肯入睡的时候,我就知道,正是那惊心动魄的血淋淋,才使得我们这两条生命有着天然一体的链接。

亲人的爱,是从血里面出来的,所以才这样的坚韧缠绵。

妈妈 我想闻着你的味道

你生下来就是一个嗅觉和触觉都特别敏锐的孩子,时时刻刻求关注。

    从医院回家的第一周开始,你就有一个很特别的嗜好,一直要抱。躺在爸爸怀里明明睡得很香,爸爸要去做饭了,只要把睡着的你轻轻放到小床上,通常五分钟就醒,然后,哭,直到妈妈把你重新抱起来,在妈妈的怀里,你继续打盹、昏沉沉地睡去。

大学的同事送来婴儿摇椅,粉红色,挂着各种铃铛,插上电源还能自动摇晃并播放好听的音乐。妈妈很累的时候,就把你放在摇椅里摇晃,结果你根本不买账,嘹亮的哭声和欢乐的音乐搅和在一起,把妈妈逼得很无奈,只好又把你抱起来。

心理学家哈洛说:“爱是三个变量:触摸、运动和玩耍。”这是一切灵长类动物健康成长的需求。为什么暖暖不喜欢摇椅?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等你会说话了,才知道,原来,你不仅喜欢抱,而且还喜欢妈妈的味道。摇椅上没有妈妈的味道。

很多孩子是奶水和婴儿食品喂大的。而你,却是宠爱喂养大的。

     你的自信、安然和从容,都是爸爸妈妈抱出来的。真正的“富养”,不是花很多钱,不是喂最好的食物,而是花很多时间陪伴。

会说话了以后,每次见到妈妈,不是要抱抱,就是要搂搂亲亲,于是妈妈给你取了个小绰号,就叫“抱搂亲”。

你出生以后,一直是母乳喂养,6个月以后,我们仨飞回上海。你十一个月的时候,妈妈第一次出差,去北京中科院讲课,走之前挤了好几袋奶冻在冰箱里,我出差的日子里,保姆用热水温了装在奶瓶里喂你吃,每次你都乖乖地用奶瓶喝着妈妈挤出来的冻奶。

出差回来那天晚上,快十一点了,你醒来,哭,要吃奶,保姆把奶温好了,奶瓶塞你嘴里,被你坚决推开,“天呐,这可怎么办?你妈出差还没回来呢,你不吃奶瓶吃什么呀?”她刚念叨完这一句,突然听到大门钥匙响动,是妈妈回来了。

放下行李箱,风衣都来不及脱,妈妈解开衣扣,把涨得硬邦邦的乳房贴近你的小脸,你闭着眼睛,闻到奶味,像一只机敏的小兽,立刻转过来,张开小嘴,叼住妈妈的乳头,把脸埋在乳房上,咕叽咕叽一顿猛吸。

一路上妈妈都在祈祷,希望暖暖“宵夜”还没吃,这样,就不用再拿冰凉的挤奶器挤奶了。果然,暖暖跟妈妈心有灵犀,留着饥饿的胃口在等着妈妈。

保姆许阿姨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你这小东西,怎么知道你妈马上就要到家了?”

血脉相连的母子,心念是相通的,当车子进入小区的时候,暖暖就已经闻到妈妈的味道了,所以,坚决不吃奶瓶里的奶。

你十三个月的时候,妈妈要去韩国出差,这一次,要离开一个星期,不得不断奶。

你断奶的时候,妈妈哭成个泪人。断奶,是母子在生理上斩断共生关系,从此一个生命不再依赖另一个生命而生存。

当年哥哥断奶的时候,妈妈也哭,那时候,哭,是舍不得分离。而这一次断奶,不仅仅是和你斩断共生关系,同时也是向我今生今世的哺乳使命做一个彻底的告别。

所以,妈妈哭了很久很久。

亲情就是王道

第一眼看见暖暖,长得特别像爸爸,尤其那一张圆润丰满的“小簸斗嘴”。再后来,你的所作所为,又日渐透着妈妈的血性和霸气。

三岁的时候,有一天,妈妈下班回家,保姆说:“太太啊,你知道么,暖暖现在是怡东第一霸。”我问:“怎么啦?”妈妈很好奇,三岁的暖暖居然已经戴上这么扎眼的“帽子”。

“一个男生把露露(暖暖好朋友)的自行车骑走了,露露急得掉眼泪,暖暖追上去把那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生推倒在地,跟他说‘这是我朋友的自行车,你敢抢,我就打你。’”

一个三岁的女生居然敢打五岁的男生,还把人家吓得直哭。

听完保姆的“举报”,妈妈二话说,把你抱起来,狠狠地亲了一大口:“好样的,真是我女儿,有种有血性。”

关于亲和义,妈妈从小就不相信什么大义灭亲。上大学的时候,有人问我:“如果你的好朋友跟别人打架,你会怎么办?”

我说:“冲上去,帮我的朋友打赢。”

“那如果两个都是你朋友呢?”对方继续问。

“那我就帮跟我要好的那一个。”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对方听傻了,这不像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所做的事情啊。

我说:“大学生怎么啦?你问的是我作为一个朋友,应该怎么做?没有拿我当法官啊,明断是非,公正不阿,那是法官断案的原则,不是朋友处事的道理。”

      如果说,善良是人性中的柔软,如同皮肉;血性则是人性中的坚强,如同骨骼。没有骨骼,善良是一堆没有形状的皮肉,撑不起一个站立的人设。

六岁的时候,有一天,爸爸和妈妈吵架,随手拿起沙发上的靠垫直接砸向妈妈,愤怒的妈妈指着爸爸说:“你走,出去,不要再回这个家了。”

这时,只听见楼梯上一阵响动,你哭着跑下来,抱住妈妈说:“我要爸爸,呜呜呜……”

“可是爸爸在家打人。”妈妈搂着你,气呼呼地说。

“我让爸爸道歉,妈妈你别赶他走。”你泪汪汪地说

暖暖的眼泪比消防队员的喷水枪还奏效,你一哭,爸爸妈妈的战争立刻偃旗息鼓。

过了一会儿,妈妈在卧室整理衣服,听到门“吱溜”一声轻轻地开了,暖暖进来了,小小的身子后面,跟着人高马大的爸爸。暖暖的小手牵着爸爸的大手,一双哀求的眼睛看看爸爸,那意思是说:“你快道歉呀,说声‘对不起’,妈妈就不会赶你走了。”

爸爸很“懂事”地把暖暖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搂住妈妈的肩膀,说:“放心吧,爸爸妈妈和好了,爸爸不会走的。”

你伸出两个手臂,一边勾住爸爸的脖子,另一边勾住妈妈的脑袋,用自己小小的肉身,爸爸和妈妈“扣”在一起,然后,美美地笑了。

暖暖的容貌像爸爸,柔和温润,骨子里的性情却像妈妈,有主见,有刚气。

     作为朋友,义气就是王道,作为亲人,亲情就王道。

长成你自己喜欢的样子

从你上幼儿园开始,爸爸就陆陆续续给你买书,买了好多书,儿童漫画、世界名著、国学经典,巴不得你一夜之间就长成“小林采宜”。可是,你偏偏不喜欢阅读。

你喜欢足球、空手道还有各种手工,包括做甜点、烹调。

六岁的时候,你说想学钢琴,妈妈给你请来了钢琴老师,是上门的私教。从基础音阶学起,开始的时候,每天根据老师布置的作业,弹奏练习,两三年后,练琴就“越来越不自觉了”,老师每次来上课,都批评暖暖练琴不努力,同时话里话外,还委婉批评妈妈敦促得不够严格。

“越来越不自觉”意味着对练习的内容不感兴趣了。学习一门技巧,是兴趣推动还是压力推动,给孩子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妈妈不希望练琴变成暖暖的苦差事,更不喜欢看到暖暖因为练琴没有达到老师标准而不断受到批评。

于是,换了一个老师。

新的老师很懂孩子的心理,她没有逼学生靠毅力去反复练习枯燥的练习曲,而是用各种好听的曲子唤醒你弹钢琴的乐趣。

真心的喜爱,不仅是人与人的善缘,同时也是人与乐器之间的善缘。

为了炫耀,为了考级,为了加分而练琴,和纯粹因为喜欢练琴,那琴声穿出来的能量是完全不同的。哪怕呆在三楼的卧室里,妈妈都能从楼下客厅传来的琴声中听出你的愉悦和欢快。

除了弹琴,暖暖还喜欢做甜点。

11岁的时候,就开始从互联网上找各种配方,尝试做蛋糕、饼干和奶糖,把做出来的甜点分享给同学,甚至拿到慈善活动中去卖钱。家里的宠物猫艾薇,就是靠暖暖做甜点挣来的手工费养活的,所有的猫粮、猫砂费用都来自暖暖的私房钱。

除了有限的压岁钱,暖暖发掘各种甜点品种来赚钱养猫,甚至学会了做焗饭,烧菜。父亲节那天,暖暖烧了一盘美味的蒜香土豆孝敬爸爸。吃着女儿烧的土豆,爸爸感动得差点没下泪。妈妈短信里说的那个“送烟送酒巴结老丈人”的小伙子虽然还没出现,12岁的闺女已经能弹一手好钢琴,而且能做一手好菜。

中国书法也是爸爸列在琪琴书画里的一项要技,每个周六爸爸牺牲休息时间,陪你去上书法课,学了两年,暖暖只说一句:“不喜欢”,妈妈就举双手双脚支持你放弃。

爸爸一脸的无奈,批评妈妈不够尽责。他希望妈妈每天晚上陪暖暖读一本书,妈妈心里知道,他说的“陪”实际上是强迫性引导。可是,妈妈以为,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读书种子,有些孩子,就是不喜欢读书、不擅长读书。只要她的基础功课能够及格,课外书读不读、读多少应该顺其自然。

毕竟,每一个生命,都有权力按照她自己的方式去成长,孩子是一棵天然的树苗,父母不能拿着一个大剪子,不断修剪,把她修剪成自己喜欢的盆景。

       妈妈把你种在地里,而不是盆里,希望你在自然的阳光雨露中,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你已长大,我还未老

十二年过去了,纳什维尔的记忆,像一种慢性的纠缠,也像一种温柔的萦绕,一直在妈妈心里挥之不去。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光阴会特别长。

那段日子,很安静,很孤单,像苔藓一样,长在心里,看不见摸不着,却一直都在。直到现在,闻到星巴克的咖啡香味,还会莫名其妙地心酸,想起当年、想起纳什维尔寂静的街道。

你的英文名字Vandy,实际上是范德堡大学的简称。

我用你的名字,纪念那段时光。

今天,你十二岁了。

十二岁,是一条光阴的金线,越过这根金线,你将告别童年。

青春,在这里亮出了她的起跑线……

上马,启程,把童年甩在身后。

爱,是你的盔甲。美,是你的羽翼。岁月之驹在你胯下,命运之缰在你手中。

      这世上,有一些人活得像蚂蚁,永远在外面不停地找食,然后搬回去、囤积,无论物质多么丰裕,依然在寻求更多,永远在不断囤积,整天盯着眼前的蝇营狗苟。也有一些人像母鸡,整天在垃圾堆里觅食,却要求自己的后代像凤凰一样,飞出鸡窝,飞向蓝天。

不知道你将来会是一只母鸡,还是一只凤凰,但妈妈真心不希望你成为一只蚂蚁,毕竟,生命的全部意义不是用来寻食和囤积。

也许你没有飞入云霄的翅膀,可是妈妈希望你有一双仰望星空的眼睛。

上帝赋予所有生物的本能都只用于生存,只有人类,有一颗不完全为生存而奔波的灵魂,有些灵魂碧波荡漾,有些灵魂寸草不生,妈妈希望,你的灵魂里有大海和星辰。

妈妈不知道,你将来在人生道路上,会遇到哪些人,哪些事?

妈妈希望,你有足够的智慧,知道哪些人应该把他留在自己的生命里,哪些事,应该让它在岁月里随风飘去……

有人说,女人是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这是误会。每一个内在丰盈的女性,本身就是一个世界。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白马王子,在命运的国度里,你就是王。

十二岁,你已长大,我还未老。月在树梢,日已初升。

日月同辉,我们携手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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