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宜/文
说起爱情与忠诚,《红楼梦》算是本百科全书。红楼梦里的爱和情,大部分都是男女主人藏在心里猜来猜去的各种幽怨和欢喜。
大观园里的女孩,像是湿地里的花和草,在富贵的濡养下,各有各的姿态。从小倚红偎翠的贾宝玉,看姐姐时稀罕姐姐的好,撩妹妹时也珍惜妹妹的姣,林黛玉、薛宝钗、晴雯甚至香菱,都在不同的时点,不同的场合勾起宝玉的怜爱之心,其中唯一和他有过云雨之欢的女性只有袭人。而他痴心所恋的黛玉,给他的一多半是嗔怨、冷脸或者闭门羹。可见,两性之间的吸引,常在隐秘、暧昧的情怀之间,走心的爱情,多半是内心世界的翻江倒海,而不是生理层面的床笫之欢。
这里引出一个值得思考的话题,关于所爱,到底是你心里想着念着的那个人,还是跟你睡在一起的那个人?
还是以《红楼梦》为例,几乎没有一个读者会认为袭人是怡红公子爱情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大家都知道,宝玉心心念念挂记的人是那个才绝貌绝脾气也很绝的林黛玉,和高冷的黛玉比,袭人只是个体贴实用的人肉热水袋,需要的时候用来暖暖被窝,不需要的时候随便扔在哪里都行。从这种角色认知来看,爱情这个东西,应该跟心有关,走心的才叫爱,才叫情。至于走肾的,应该属于生理需求,如同洗浴中心的“大保健”。
既然爱情的定义如此,那么,出轨的定义又是什么?是心心念念想着另一个人,还是和婚外的谁有过巫山云雨?
有趣的是,到了现代社会,反而有很多人在考量出轨的时候,总是把上床与否当做一种标准。于是,同样情感故事丰富的林徽因和杜拉斯,一个被敬为女神,一个被斥为荡妇。林徽因和徐志摩、金岳霖生生死死爱恋了一辈子,被后世传为爱情神话。可是杜拉斯那些奔放、炽烈而坦诚的爱情经历却成了她一生放荡的标签,其实,她俩之间,只不过是隔了一张床而已。
有时候,人们给情感贴的标签就是这么荒唐,看起来简单、清晰,实际上却逻辑混乱。
互联网时代,网络社交和粉丝经济让这种混乱和荒唐越走越远。轨外的情感,有明抢,也有暗偷。明星撩粉丝,那叫明抢。耳鬓厮磨之间的暧昧,是暗偷。为什么明抢可以,暗偷不行?
因为中国有句老话,“淫字问行不问心”。春心荡漾的女子,只要没有在床第之间偷汉,就不能拿她问罪。但凡明抢的,多半抢来的是芳心,在“问行不问心”的道德框架下可以冠冕堂皇地把它当做生意做,以消费爱慕者的情感为商业模式的粉丝应援活动大都属于此类。“明抢”在大家普遍接受的规则之内,但暗偷就不一样了。暗偷如过街老鼠,通常是各种真的假的卫道士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在两性情感中,还有一种情形叫做暧昧。暧昧是一种内在蕴含最丰富,也是最微妙的状态。比起理直气壮的情人关系,暧昧长得更像爱情的模样,因为说不出口或者没有勇气说出口,想象和猜测在未知的空间里疯狂生长,长成每个人内心想要的样子。
爱情一旦失去了想象,如同木头遇到了硫酸,立马转换成另一种物质——炭,炭是死去的木。无论是婚姻,还是情人,平静的相处,总像一炉文火,无论什么样的木头,都能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被烘烤成炭。
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的婚姻,到了一定阶段都会面临一种困惑:“难道余生就只能用这一种方式去渡过吗?”
这是个很残酷的问题,爱情的浪漫变成婚姻的乏味之后,“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便从期待变成了枷锁、从憧憬变成了无奈。
有人问:爱情的基础是不是忠诚?
依我看,好的关系是木与木的相对,有两心相向的宠爱在滋养着它;而炭与炭的厮守即便不说是坏的关系,至少也只能是没有选择的无奈了。
至于忠诚,那只是一方抽打另一方的道德棍棒,或者当事人自我禁锢的纸枷锁,既然爱与恋,皆为不由自主的缘起,铭心刻骨的爱情是在心里,那么,真正的出轨应该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内心。而心,是守不住的。
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就会知道,忠诚作为道德的高墙,根本就守不住情感。因此,最好的两性关系是相悦,不是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