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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减”前后,三个北京中产家庭的教育之变


2022年02月28日23:45 weekly.caixin.com

“双减”之后孩子们终于如愿过上了他们较为理想的假期,但竞争似乎变得更隐形、更复杂,家长依然焦虑

2019年夏天,记录了三个北京中产家庭的教育模式,以及孩子们各自不同的暑假。其中,当时11岁的小京就读“超前教育”早培班,时间被各种补习填塞得满满当当;佳佳和程程两姐妹分别是11岁和8岁,除了课程补习,还有各种兴趣班等着她们;“人小鬼大”的小查与小京、佳佳同龄,虽然要上的补习最少,但也学着自己不是那么喜欢的马术。

当时,海淀黄庄还是“宇宙补习中心”,数不胜数的教培机构马力全开地应对一年中最忙碌的时间,无数学生在这里度过他们的暑假。

2019年暑假,计算机专业博士毕业的爸爸为佳佳和程程辅导编程课

2019年暑假,去上相声课的路上,小查在车里背着相声老师要求背诵的百家姓

2019年7月20日晚,小京在台灯下完成当天的作业,长期以来,他已养成当日事当日毕的习惯

两年之后,随着《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下称“‘双减’政策”)实施,大量教培机构关停或转型,学生和家长们曾经穿梭于楼宇间的疯狂补习生活被按下暂停键。

以上三个家庭的生活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小查:从不喜欢到热爱

惯于“开放式”教育的小查妈妈雪莉,在2019年那次采访结束不久后,终究开始忧心儿子的升学问题。之后的两年半间,雪莉适当增加了小查的课外补习班。“双减”政策实施后,小查的课外补习班暂停授课,培训机构迟迟没有退款,8万多元学费不了了之,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2022212日,马术训练结束后,小查给马刷毛。过去两年多,小查的马术水平有了质的飞跃,拿下了国内几个奖项。他对这项运动,也从最初的不喜欢到逐渐热爱。

2021年,教育部发出《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做好2021年中等职业学校招生工作的通知》,明文指出“坚持把发展中职教育作为普及高中阶段教育和建设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基础,保持高中阶段教育职普比大体相当”。

雪莉担心,未来一半的学生中考过后只能就读职业学校,“接受职业教育后,孩子还有继续深造的机会吗?现在道路不明,谁会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试验品?”小查在学校成绩中等,毕业于北京大学的雪莉无法接受孩子读职高的可能。不少和雪莉一样的高知父母认为,教育出职高的孩子是一种“阶层下滑”。

    雪莉始终困惑,自己当年只要课内认真完成学业,课外自由成长,也能考上北大,而到了自己孩子这一代,升学压力变得如此之大。在小查过去成长的十几年里,雪莉一直避免自己和孩子陷入“内卷”的窠臼,可到头来,还是无法绕过应试教育,在升学的赛道上已然落后。

2022年2月12日,雪莉和小查带着他们领养的小狗们在马场玩乐。过去的两年里,小查一家领养了两只流浪狗,其中一只狗之前连续被五个家庭弃养,所以他们异常疼惜。

2022年2月4日,正月初四晚,雪莉夫妇辅导小查完成国际学校布置的寒假作业。

    目前就读初二的小查,也许不会赶上中考改革和职业教育扩招,但雪莉已经彻底对应试教育失去信心,无法“佛系”下去。她加速掉转“船头”,想切换到国际教育的赛道上。一家人咨询了北京各个国际学校,才发现即便是换一条赛道,家长和孩子的压力同样存在,并且选择愈加多元,需要考虑的因素愈加复杂,决策更要提前规划。最近几个月,小查参加了七个国际学校的入学考试,除了固定科目的成绩考查,学校还要了解父母的教育观念。寒假结束,小查即将入学其中的一所国际学校。雪莉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不过该校2021年有一名学生考入了牛津大学,雪莉似乎看到了光明的一面。

佳佳和程程:与宠物为伴的假期

    然而,走国际教育这条路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顺畅。馨田家的大女儿佳佳就读国际学校后,2019年底,小女儿程程也从公立学校转入国际学校。虽然“双减”政策对国际学校的学生影响不大,但自新冠疫情以来,原本丰富的外出学习机会骤减,教学质量也打了折扣。疫情期间,不用说出国交流学习,就连国内交流学习的机会也没有一次成行。曾经丰富的外教教学课外班,因为疫情之后大批外教回国,而变得稀缺。

2022年2月6日,北京,姐姐佳佳(中)和妹妹程程在室内学习滑雪。

在馨田原本的规划中,大女儿佳佳初中毕业后就要去国外读高中,但疫情让她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可未来两个孩子终究还是要在国外完成大学学业,现在疫情难测,留学之路变得异常繁琐。除此之外,馨田也担忧,现在留学的孩子这么多,等她们学成归来,是否还能享受到海归回国的就业福利?如果在国外就业,是否能顺利?走国际教育这条路,同样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

2022年2月15日,姐妹俩在沙发上玩闹。补习班和兴趣班减少让假期略显无聊。姐妹俩领养了一只猫,这给她们带来了不少乐趣。

一旦走了国际学校这条路,就意味着难以回头。北京朝阳区某国际学校CFO严文彦说,为了缓解家长类似的顾虑,国际学校衍生出两种教育模式并行的产品。可是两种教育模式并行,学生的压力更大。

严文彦认为,过去十年间,中产阶层的家庭经济实力崛起,就读国际学校的学生逐年递增,留学生逐年低龄化,学生在学业上的压力并不低于公立学校的学生。

小京:青春期的僵持与让步 

目前就读九年级早培班的小京,已经开始学习高中课程。“双减”对早培班孩子的影响不大,小京虽然没有接受太多教培机构的补课,但在“双减”之前,曾经一对一的家教补习,确实大大提高了他最薄弱的英语成绩。

2022年2月13日,小京和妈妈在家中学习、办公。自从小京进入青春期,妈妈便适当给予小京更多的自主空间。

“双减”后各大教培机构关停,一部分成绩中等偏上学生的家长,原本打算可以通过补课让孩子成绩提升、顺利就读高中,可现在失去了培训机构补习的机会,只能在家教等其他方面投入更多的成本。

压力和竞争并没有减少。过去三年里,和小京同批次进入早培班的170多名学生,有五六个被建议留级或转出早培班。

 “整个环境都很拼,你没有办法想象别人在偷懒。”小京妈妈曾在2019年的采访中说,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自进入青春期,一向顺从的小京会反抗家长的“权威”管教。每次的僵持中,小京妈妈无比委屈。在这场漫长的对峙中,家长明白严格管教只会助长孩子的逆反心理,小京妈妈也学会了让步。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相比学习,夫妻俩更关心小京的心理健康,作为家长可以适当地放手了。

2022年2月9日,小京的玩具被摆在角落。进入青春期的小京,不再对曾经挚爱的玩具感兴趣。

整个寒假,小查主要在马场度过,两年多来他真正爱上了马术,寒假结束后,他将入学国际学校;佳佳、程程的补习班和课外班变少了,因为在家的生活过于无聊,领养的猫咪成为她们最要好的玩伴;小京玩游戏的时间更多了,但该补习的科目还是要继续。

    “双减”之后孩子们终于如愿过上了他们较为理想的假期,但家长依然焦虑,竞争依然存在。一切好像都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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