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干个人而言,财物的真正价值在干使用而不是占有。
林采宜/文 所有权有时是个童话
林语堂《京华烟云》中有一个片断,姚家逃避战乱,将古玩埋在院子的地下,木兰问父亲,这些宝贝“要是被 别人掘走了怎么办?”姚老爷说:“周朝的古董,传到现在,历经三千年,中间辗转了几百个主人,谁能永远占有呢?”是的,一样东西,它在你的手里,是缘分,人生有限,任何一款奇珍异宝与主人的归属关系都是短暂的。
用历史的长镜头去扫描,所有权有时候只是一个童话。
—代名士张伯驹毕生酷爱古玩字画,倾家荡产收藏名迹,最后分文不取全部捐赠给国家。
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在庆祝自己50岁生日时宣布,身后其数百亿美元的巨额财富将全部捐献给社会。无独有偶,全球第二富豪、拥有股神之称的美国亿万富翁沃伦?巴菲特75岁时宣布将其85%的个人财产,370亿美元捐献给美国五家慈善基金会,其中300亿美金捐给盖茨基金会,创美国有史以来个人慈善捐款额之最。
盖茨、巴菲特和张伯驹们的捐赠本质上都是基于一个共同的文化语境:生命的美好与否区别在于过程而不在于结局,任何形式的财富都是流动的,捐赠行为使之归所应归之处。
从记事开始,我们就渴望“拥有”,拥有布娃娃、玩具枪,拥有小人书和小皮球,拥有糖果和奖状,拥有这个拥有那个。当“拥有”和财富挂钩,这个动词后面的内容,似乎是多多益善,不仅包括物质,同时也包括权力或者别的什么,大多数人在渴望“拥有” 的期冀中长大。
小时候看见祖母给服装厂做女红,戴着老花镜,针线在她的手上磨出厚厚的老茧,挣来的钱十块、五块地存进来一本薄薄的红皮存折。1998年,她去世的时候折子上有一万多元存款,叔叔拿出来全部用于办丧事。省吃俭用一辈子,只为拥有一份让自己心安的积蓄,而最后,这份积蓄在一夜之间全部烊化在道士、尼姑的吹拉弹唱当中。出葬那天,整条街的街坊邻里都过来吃豆腐饭,望着十几桌筵席上举杯挥箸的邻居和亲戚们,我想,如果袓母当年不去为存折上的数字努力,那么她这一辈子的饭桌上顿顿都会有鲜美的螃蟹、可口的排骨汤以及新鲜的鸡蛋。
—万多元,在六七十年代能让家庭的餐桌殷实丰裕多少年!可是最后这些积累下来的财富都变成了一路挥洒的冥钱和一块看似奢侈的墓碑。
二十多年前,为了省一点点钱,祖母曾经含辛茹苦,把自己原本可以很滋润的人生省俭成无数个皱皱巴巴的日子。让人悲哀的是,二十多年后,仍然有许多低收入的家庭省吃俭用,把本来尚可丰衣足食的小康生活压榨成锱铢必较和风雨兼程的艰辛,为的只是拥有一套两居室或者三居室的商品房。
所有权,让一些人成为财奴,让另外一些人成为房奴。
当我接过祖母作为遗物传给我的戒指和项链,那些暗黄色的劳什子除了扔在抽屉里做先人纪念品外我实在想象不出它们还有什么别的用场。一样,二三十年后,更年轻的一代人面对这些设施落伍、陈旧不堪的简陋建筑,会如何感慨他们曾经为“高价”商品房付出沉重代价的长辈?
对于房奴现象,我喜欢朋友林颖说的:“租来的房子也是家,租来的生活也是生活。”
的确,当我们步入短暂的人生,有时候,享用比拥有更为重要。租几套婚纱足以让新娘在婚礼上光彩夺目,而拥有几套婚纱会让你的衣柜一辈子拥挤不堪。在不同阶段,租不同的房子住会让人体会到不同的生活氛围和自然环境,但在不同的区域买几套不同风格的房子对于工薪阶层来说,恐怕要让自己的财务收支从“百万负翁”走向“千万负翁”。
所有权不过是个童话,但这个童话有时候伴随我们一生,让我们变身为奴。毕竟,生活中有太多的人牺牲了实实在在的“享用”去支付对所有权的“拥有”。
我们真的需要拥有那么多东西吗?我是说,我们真的需要拥有那么多东西的所有权吗?不!以人生的有限而言,更重要的是利用和享用,而不是对产权的占有。从哲学的意义上看,没有一样物的归属关系是永久的,“所有权”只是界定了经济生活中的理性秩序。
网络时代,当“财富积累和时间成正比”的金科玉律被打破,财富的蒸发和时间当然也不再成正比,暴富和破产似乎都是—夜间的故事。
因此,对于个人而言,财物的真正价值在于使用而不是占有。盖茨明白这点,巴菲特明白这点,不知道那些为“拥有”所有权而含辛茹苦的朋友们是否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