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世界排名之后，中国高校数据公开如何做好

退出世界排名之后，中国高校数据公开如何做好

文｜刘思凡 廖渝琦

作者为鲸牧咨询研究员，刘思凡曾任职于布鲁金斯学会，关注数字经济政策、数据治理体系研究；廖渝琦就职于美国政策智库 American Institutes for Research，关注国际教育评测研究，高等教育比较和教育数据工具开发。

需要进一步做好高校教育质量数据的收集、整合和公开，鼓励高校更积极主动地向公众提供其他的渠道，客观公正地展示自己的教学实力和培养成果

学生在择校时更在意学校的办学条件和教学资源、企业招聘更注重该校历届毕业生表现，而高校则希望准确地评估在哪些具体的方面和同类高校存在差距。

近日，国内多所大学相继宣布退出世界大学排名，不再向排名机构提供数据，“不想再被洋指标绑架了”。抛开这些高校的决定本身，舆论对此的关注事实上反映出我们对高等教育的关注，与其他国家的高校进行横向比较是一个思考和观察的捷径，但这种比较不乏争议。即使是在欧美国家，世界大学排名也一直饱受诟病，对于排名数据来源和排名权重的质疑，以及对于其意义和价值的争议从未停止。

即便如此，世界大学排名依旧是最广为人知的高校教学质量评价方式。退出世界排名之后，我们拿什么来评价中国的高校？这就需要进一步做好高校教育质量数据的收集、整合和公开，鼓励高校更积极主动地向公众提供其他的渠道，客观公正地展示自己的教学实力和培养成果。

目前，中国高校的信息公开参差不齐，对于历年招生情况、教学质量、毕业生去向等数据存在颗粒度较粗，缺乏连贯性、可比性等问题。中国的高校应该积极探索如何结合中国高等教育现状，提出符合高校自身发展特色的评价指标，建立数据开放平台，让公众可以不再依赖于单一的“排名”，而是真正“各取所需”，从多元化的高校评价体系中获取有价值的信息。

世界大学排名的价值和争议

首先，我们必须意识到，对于高校教育质量的评价“众口难调”：学生在择校时更在意学校的办学条件和教学资源、企业招聘更注重该校历届毕业生表现，而高校则希望准确地评估在哪些具体的方面和同类高校存在差距。公众对高校教育评价的关注点不同，但是又难以从公开平台上简洁、直观地获取相关数据，因此只能用简单粗暴的“世界排名”来替代。

    那么，这些排名本身是否真正提供了足够的信息？答案是否定的。排名的本质是将一所大学在教学资源、科研实力、人才培养等方方面面的具体表现，简化成一系列抽象的、可量化的“数据指标”，并进一步简单地加权平均成为一个“综合分”进行排名。这些排名掩盖了其背后多样化的数据维度，丢失了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高校不需要狭隘的排名，但是需要被评价

排名本身提供的价值有限，因此，多所中国高校逐渐摈弃排名无可厚非。但是退出排名之后，中国高校又应该如何弥补在教学评价体系方面的空白？国内外教育界和学术界在寻找更科学的评价体系上作出了一些有益的尝试，值得参考、改进和推广。

从2011年开始，国务院教育督导委员会办公室对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评估工作提出详细意见，要求高校每年公开发布《本科教学质量报告》，并对教学质量报告的基本内容和支撑数据提出了具体的要求。2021年，教育部修订了中国教育监测与评价统计指标体系，提出了综合教育程度、国民接受学校教育状况、学校办学条件、教育经费、科学研究五大类120项教育统计指标，并对统计口径、计算方法、使用范围等作出了详细的解释和规定。同时，教育部建立了高等教育质量检测国家数据平台，为各高校提供统一的数据填报和数据分析工具。对于毕业生就业状况，教育部也自2020年开始要求各高校展开高校毕业生就业状况跟踪调查，对毕业生就业情况和用人单位满意度进行数据的收集和分析。

然而，这些国家层面的数据的收集和汇总并没有通过公开平台向公众开放，而是由不同高校以 PDF的形式单独发布在学校的官方网站。如果要想获取多所学校的数据进行比较，只能单独查找，或者依赖于零星的媒体汇总。这种情况下，高校教育数据缺乏历年发展状态的对比，以及同类高校之间的对比，使得数据的实用性大打折扣。

解决高等教育领域的“数据孤岛”问题有一些国际上的经验可供参考。以美国高等教育综合数据系统（Integrated Postsecondary Education Data System，简称IPEDS）为例，该平台由美国教育部旗下国家教育统计中心 （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Statistics）开发与维护，致力于实现数据来源的全面性，数据统计的规范性和完整性，数据收集的时效性，和数据使用的公开性。

IPEDS每年的数据收集工作涵盖了全美近7000所不同类型、不同层次、不同地区的高校，数据指标包括学校特征、招生入学情况、学习成果、学生经济援助、学校人力资源、图书馆资源和财政情况等基本教育数据。尤其在数据应用方面，IPEDS非常注重数据使用的公开性和便利性，有针对性地为不同群体对数据的具体需求开发了数据工具，以满足不同使用场景下的多样化需要：

1. 针对各级政府和高校管理者，IPEDS 提供了国家、地区、州以及高校等多个层面的数据趋势和统计表，帮助联邦政府、州政府和高校更快速、 更科学地获得所需要的教育管理和决策证据，也便于高校之间进行比较，改进学校管理。

2. 针对高等教育的研究人员，IPEDS提供历年原始数据下载、 API 接口和详细的数据使用说明，并与研究机构深入合作，鼓励研究人员使用高等教育数据进行学术研究。

3. 面向高中毕业生开发了学院导航 （College Navigator) 工具，帮助毕业班的学生、家长以及老师了解和比较不同高校在各项指标中的具体差异和历年录取情况，从而选择合适的学校。在此基础上，2015 年在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推动下，整合了美国学生贷款数据库（National Students Loan Data System）数据，推出高校计分卡(College Scorecard)项目，提供了各高校不同专业的学生在毕业一年、五年、和十年后的就业率和薪水等核心指标。

除了国家层面的数据收集，在教育数据的信息公开上，高校也可以发挥更多自主性，主动向公众提供反映实际教学情况的数据。世界顶尖高校如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牛津大学等都在学校官网设置了专门的开放数据平台，通过数据可视化的方式，对教学数据进行分析和解读。同时，学校也提供历年数据表格的下载，为研究者进行数据统计提供便利。在客观数据的基础上，学校也会邀请第三方机构对在校生、毕业生、教职工和用人单位进行满意度问卷调查，帮助高校提高教育服务质量和教育结果。

高校还可以利用数据平台，展现反映自身教学特色的指标数据。例如，位于美国波士顿的巴布森学院（Babson College）是一所以商科专项闻名的私立大学，并不适用于综合性大学的评价指标，在各项排名上长期处于劣势。因而，巴布森学院的官方网站列举了包括教师中拥有创业经历的比例、学生在校期间参与公司实习的比例和毕业生创业率等独特指标， 体现了学校在培养创新创业人才方面的表现，为公众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

站在高等教育工作者立场上，国际排名竞赛绝不是教育工作、研究工作的根本目的，而评价体系、舆论认知对国际排名的惯性依赖根本上也是来自对高等教育领域的关注和巨大期待。我们在上述讨论中引述数据化评价高等教育的国际经验，希望能够为更公允、开放、灵活地评价高校的高等教育工作提供一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