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线城市高薪抢聘中学教师,“清北生”大热|教育观察
“清北”为代表的高学历人才正“下沉”至二三线城市,作为“正规军”的师范生或面临竞争
比起师范生,非师范生正愈发受到中学青睐。越来越多高中加入争抢“清北”“双一流”出身的高学历非师范生的队伍,背后动力何在?
近期,来自温州中学的“新教师天团”引关注:这所中学公布的11名新教师中,7人毕业于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另外4人则分别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其中不乏发表过SCI的硕士、博士。若再细究,11人中,非师范生占比超2/3,且约半数教师在学生时期有全国竞赛获奖经验。
对“名校优生”的偏好,也在江苏淮安的人才引进计划中凸显。11月8日,淮安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网站发布公告,决定引进201名中小学教师。排在引进标准首位的,便是第一轮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全日制毕业生、第二轮“双一流”建设高校建设学科下的全日制毕业生、以及取得2022年ARWU世界大学最高学术排名前200名国外大学的本硕博毕业生。
“清北”为代表的高学历人才“下沉”至中小学,风气自深圳始。2019年,深圳南山外国语学校高级中学发布新教师拟聘名单,20名录取者有19人毕业自清华、北大,且均为硕士以上学历。2020年,深圳中学66名新入职教师中,清北毕业生共33人,而师范类高校毕业生仅1人。
而到如今,二三线城市也加入抢人大战。2021年12月,地处西部内陆的内蒙古鄂尔多斯,打出了年薪50万—60万招聘清华、北大毕业生到当地中小学任教的招聘启事。2022年9月,江苏省海门中学宣布针对重点高校研究生,每月发放5000元专项津贴,高中阶段有奥赛获奖经历的教师,起薪40万元。
越来越多高中不再局限在师范生中招老师,甚至更偏爱顶尖综合类大学毕业生,为什么?
抢人动力何在?
一个问题是,中学追捧高学历硕博生、甚至开出四五十万高薪,值得吗?
“最关键的不是学历这个‘招牌’,而是工作内容。”西安交大韩城学校总校长刘鹏告诉,“能让学校给出超常规薪水的,通常从事学科竞赛工作,向学生教授大学难度的知识。清北的招牌对‘高薪’只是一个必要条件,而不是充要条件。”
2020年后,“强基计划”取代自主招生,成为高校人才选拔的重要渠道。强基计划分两条渠道:其一,对高考成绩优异的,高校按高考成绩、高校综合考核结果和综合素质评价等折算成综合成绩录取;其二,对特定学科有突出才能的,高校可破格录取五大学科全国奥林匹克竞赛全国决赛一、二等奖获得者,考生高考成绩达到“一本线”即可入围。
两条通道意味着,“自招”时代以来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五大学科竞赛,在新一轮招生规则中仍有一席之地;同时,当历史、哲学等基础学科进入强基专业,因其面试与笔试内容与高考差异明显,具有完整专业训练和纵深视角的教师,或更有助于帮学生“抢占先机”。
一名深圳教育业内人士告诉,在“清北”“硕博”教师遍地的深圳,高中强基和竞赛比拼已颇为“内卷”:“有的高中,从初中就开始找好苗子,对确定要走强基的学生,老师几对一地辅导。”近年在升学上升势迅猛的深圳龙华高级中学,便专设强基卓越班(强基)与创新实验班(竞赛),其177名教职工中,硕博研究生占131人。
值得注意的是,新高考改革后,试题“情境化”成重要趋势。即使物理、数学试题,也常以生活情境呈现,考察学生提取信息、构建模型、解决问题的能力。2021年广东省物理考试,便大量出现了如分析赛龙舟、投掷手榴弹的运动,耕田的犁受力、算盘算珠碰撞前后物理规律等情境化试题。
更强调学生学科素养的考试评价方向,同样影响了中小学对教师素养的偏好。在刘鹏看来,高学历人才另一大优势,便是更能在教学中提供“工程的观点,技术的观点、应用的观点”:“让一个学经济的、学工程的来教学生数学,学飞行器设计来教学生物理,未必教得不好。”
此外,不少地区公办中小学教师招聘体制相对僵化,对教师仍有师范类院校毕业、专业对口等多重限制。但在“人才大战”背景下,要求给予公办学校教师招聘更多自主权,放宽教师招聘资格限制的呼声渐强。山东德州市人大代表焦毅便曾提案呼吁,“对于985、211等重点高校学生愿意任教的,可以不受师范类毕业条件限制。”
师范生与非师范生之争?
在学界的教育人士看来,高中招教的“清北热”,根源仍在以升学为导向的发展逻辑。“现实中,学校考试成绩和市场收益容易形成循环——提高升学率,招到好生源,高薪聘用好教师……高中学校总希望在这个循环当中占据优势地位。招揽985毕业生从教,也是希望提高进入这种循环的可能性。”陕西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协同创新中心常务副主任龙宝新说。
“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龙宝新直言,“育人是一个终身的事业,人的成长,关键在于一生可持续发展的核心素养,而不能仅仅着眼学生在当下对知识掌握的情况。”
不过,“应用人才”的学校和“培养人才”的院校诉求相左甚至对立,在访谈中并不鲜见。
身为中学校长的刘鹏认为,师范教育的“理想”和基础教育的“现实”,正面临越来越大的鸿沟——“在学院里备受推崇的理论,比如上课就要探究式、体验式、活动式、生成式,和现实中课堂教学生态是完全不一样的,在现实中应用性反倒不强。”
刘鹏直言,对学校而言,非师范生在教学理念和技法上“一张白纸”,反能更好培育与磨合。
从整体上看,“师范生”仍然是全国教师人才供给的主体。截至2019年,全国共有高等师范院校199所,包括部属师范大学6所(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东北师范大学、华中师范大学、陕西师范大学和西南大学),省属师范大学44所,师范学院71所,师范专科学校78所。此外,还有举办师范教育的非师范院校406所。
但区域优质中小学更青睐名校高学历青年才俊的趋势,已让不少“正规军”出身的师范生有了危机感。“看了郑州某普通中学招录教师的名单,除了一位清华本科学历,其他都是部属师范硕士。省属师范地位‘岌岌可危’。”一名师范生在社交平台知乎上反映。
发展挑战当前,师范教育改革正处进行时。2018年,国务院发布《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师范大学综合化与综合大学办师范教育成重要方向。同年,教育部将“免费师范生”改称为“公费师范生”,系统调整和规定了部属师范大学师范生公费教育政策。综合化内涵建设下,借力学科综合、专业综合,师范生素养结构和专业发展或有更大提升空间,一批高水平综合大学也开始参与到教师培养工作中来。
在龙宝新看来,教师人才培养上,师范院校仍占据主体地位;应继续支持师范大学招到最优秀的学生,实现一流教师培养一流人才的良好格局。他特别提及,部属高校公费师范生招生分数近年正呈飙升之态,“我校今年录取的理科专业学生,很多超过一本线一百多分,最高分直逼985院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