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瓜多尔基多郊区，孩子们在政府开办的日托所玩耍。这里的儿童长期遭受营养不良。
世界上每五名儿童中就有一名发育迟缓，而气候变化可能让这个比例继续攀升——至2050年，气候变化将导致额外的4000万儿童发育迟缓，以及2800万儿童消瘦。
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日前发布《目标守卫者报告》（下称“报告”）显示上述信息。报告以“面对全球变暖，加强营养刻不容缓”为主题，敦促全球在最需要的领域增加全球健康支出，以提升儿童的健康和营养。
“目标守卫者”行动由盖茨基金会发起，旨在推动全球加速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2015年9月25日，193位国家领导人在纽约联合国总部正式通过了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旨在到2030年取得三大进展：消除极端贫困、战胜不平等与不公正以及扼制气候变化。
营养不良造成经济衰退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2024年发布的首份儿童食物贫困报告显示，超过4亿儿童（占全球儿童总数的三分之二）没有获得茁壮成长所需的营养。
世界卫生组织2023年报告估计，全球有1.48亿儿童发育迟缓，4500万儿童消瘦，这些都是急性和慢性营养不良最为严重的表现，而且不可逆转。这让他们无法充分发挥潜能，甚至导致死亡——近一半的5岁以下儿童死亡是由于营养不良。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2024年数据显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每14名儿童中就有1人在五岁前死亡，比高收入国家儿童的死亡风险高出15倍，比世界平均水平落后20多年。
“营养不良是世界上最严峻的儿童健康危机。气候变化让这个问题的解决难上加难。”报告作者、盖茨基金会联席主席比尔·盖茨在报告中表示。
世界粮食计划署2022年数据显示，受气候变化影响，到2050年，农作物产量预计将下降30%；而粮食产量则需要增加60%才能养活预计将超过90亿的全球人口。
《柳叶刀》发表的一项研究预计，气候变化将使全球蛋白质供应量减少19.5%，铁减少13.6%，锌减少14.6%。这些都是儿童茁壮成长所需的关键营养素。
此外，一些研究显示，孕妇孕期暴露在高温下将增加儿童发育迟缓和严重发育不良的风险。
华盛顿大学健康指标与评估研究所（IHME）相关研究显示，从2024年到2050年，气候变化将导致新增的4000万儿童发育迟缓，以及2800万儿童消瘦。
报告指出，这些数据表明，对于赤道附近最贫困的国家而言，健康危机和气候危机是一回事。而抵御气候变化的最佳方案就是投资于营养。
营养不良除了饥饿，还包括“隐性饥饿”。即孩子们可能摄入了足够的卡路里，但仍没获得足够的营养。世卫组织2023年数据显示，缺乏铁、碘和维生素A等必需维生素和矿物质的“隐性饥饿”影响着全球30%的人口，其中大部分是儿童和妇女。
这将对孩子的一生造成重大影响：一个三岁前就严重营养不良的孩子，会比营养良好的孩子少读五年书。而那些虽然留在了学校、但经历过营养不良的孩子往往成绩不佳，完成每个阶段学业的时间也比同龄人长。成年后，小时候挨饿的人一生的收入会少10%，摆脱贫困的几率也会降低33%。
报告指出，营养不良将造成的灾难性经济代价：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由于营养不良削弱了人们的身体机能和认知能力，每年导致的生产力损失达到3万亿美元。在低收入国家，这一损失至少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至16%，这相当于每年都在经历一场类似2008年那样的永久性全球衰退。
当前，世界上每五名儿童中就有一名发育迟缓。“我们应该思考：20年后，这些孩子将处于职业生涯的黄金期，这对全球经济意味着什么？”比尔·盖茨在报告中写道。
他认为，营养不良让人类每一个前进的步伐都变得更加沉重和艰难。如果解决了营养不良，就更容易解决其他问题，例如，极端贫困将得到缓解、疫苗也会更有效，像疟疾和肺炎这样的疾病死亡率也会降低。
如何改善营养不良？
报告介绍了多种有助于解决营养不良问题的解决方案，能增强人们对气候变化最严重影响的抵御能力，并进一步降低儿童死亡率。
例如，在肯尼亚，正在开发新的农业技术，以增加奶牛的产奶量。
与世界上大多数地区的奶牛不同，国际粮食政策研究所2024年数据显示，在肯尼亚，约有80%的奶牛每天的产奶量只有2升，而美国奶牛每天产奶30升。
而通过提升技术，可以利用DNA和数据帮助农民挑选能够生育更高产后代的奶牛，包括更多的雌性小牛；帮助农民生产更高质量的饲料或回收再利用作物废料。
当前，越来越多的肯尼亚奶牛现在的产奶量比以前增加了6到10倍。这不仅意味着家里有更多的牛奶可以喝，还为奶农和经销商带来了更多收入，而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女性。
报告提到，肯尼亚梅利尼尼的奶农科莱塔·肯博伊（Coletta Kemboi）参加了“更多牛奶”（MoreMilk）培训：“我们赚来的额外收入继续投入到农场……我们有能力支付三个孩子的学费。”
报告显示，这些新的农业技术可使中低收入国家牛奶产量增加两到三倍，而且更安全，到2050年可以防止上亿儿童发育迟缓。
国际粮食政策研究所模型显示，仅在埃塞俄比亚、印度、肯尼亚、尼日利亚和坦桑尼亚这五个国家提高乳制品的生产力和供应量，到2050年就可以防止多达1.09亿儿童发育迟缓。
此外，推广营养强化食盐和调味包等日常食品摄入的新方法，可以减少数百万贫血病例，并避免因神经管缺陷导致的死亡。
例如，在埃塞俄比亚，利用新工艺在食盐中添加碘和叶酸能使贫血率降低4%，并避免近四分之三因神经管缺陷导致的死亡和死产。在尼日利亚，在调味包中添加铁、叶酸、锌和维生素B12可避免1660万贫血病例和超过11000例因神经管缺陷导致的死亡。
扩大优质产前维生素的可及性也是关键方案之一。孕妇在孕期及分娩后的关键时期需要额外的营养来保持母婴健康，但这些额外的营养需求很难通过日常食物摄入来全面获取，尤其是在那些健康食品价格昂贵或供应不足的国家。
一种解决方案是“联合国国际多种微量营养素-产前准备多种微量营养素补充剂（UNIMMAP MMS）”，这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全面的产前维生素。它包含15种已经证实能显著降低妊娠不良结局风险的维生素和矿物质，是大多数高收入国家的标准护理方法，比许多中低收入国家女性通常服用的铁和叶酸补剂更有效。
目前，在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每10名妇女中只有不到1人能够获得含有15种维生素和矿物质的微量营养素补充剂。
而整个妊娠期采用多种微量营养素补充剂的成本仅需2.6美元。若所有中低收入国家都改用这一补充剂，到2040年将挽救近50万生命，改善2500万新生儿的出生状况。
卢旺达卫生部长萨宾·恩桑齐马纳博士（Dr. Sabin Nsanzimana）正推动确保该国的孕产妇能够获得多种微量营养素补充剂的相关项目。“产前维生素能够挽救生命。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在富裕国家的杂货店货架上找到它们。这些维生素对于像卢旺达这样的中低收入国家的女性来说更加重要，却更难获得。”迄今为止，已有5万多名卢旺达妇女通过在发育迟缓率最高的七个地区开展的一项计划获得了这种营养补充剂。
报告还介绍了微生物组相关研究对于改善人类健康的良好潜力。研究表明，改善肠道健康可以帮助儿童吸收营养、发展出强大的免疫系统从而茁壮成长。比尔·盖茨认为，更加深入地理解肠道健康不仅能改变世界应对营养不良的方式，也有可能改变影响富裕国家的营养过剩问题。
弥补资金缺口
“当历史学家书写21世纪第一个25年的历史时，我想他们可能会这样总结：20年空前的进步之后是5年的停滞不前。”比尔·盖茨在报告中表示，2000-2020年间，全球在减少贫困、提高入学率等诸多领域进步空前，但近年来步伐停滞，健康领域尤其如此。
自2000年以来，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在提高本国健康投资的同时，开始稳步提高对低收入国家的资金支持。这些资金推动了全球疫苗免疫联盟和全球抗击艾滋病、结核病和疟疾基金等组织的工作，让贫困国家能够获得挽救生命的疫苗、药品和其他医疗创新。
虽然到2020年，富裕国家在这些医疗援助上的支出，不到其总援助预算的0.25%。这意味着在最贫困的国家，每个人平均只能分到10.47美元，但也产生了显著的影响：2000年至2020年期间，世界见证了“全球健康的大繁荣”。儿童死亡率降低了50%，世界上最致命的传染病的发病率也下降了一半。
但随着新冠疫情的暴发，这些进展戛然而止。
目前超过一半的儿童死亡仍发生在撒哈拉以南非洲。但与此同时，提供给非洲的对外援助总额占比已从2010年的40%降至目前的25%，为20年来的最低水平。而对非洲援助的持续下降趋势将使数亿儿童面临死亡或罹患可预防疾病的严重风险，并威胁到全球健康事业在2000年到2020年间在非洲取得的进展。
“当今世界面临的挑战比我成年以来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多：通货膨胀、债务、新的战争。不幸的是，援助跟不上这些需求，尤其是在最需要帮助的地方。”比尔·盖茨表示。
他认为，改善儿童营养不良问题，将能开启“第二轮全球健康的大繁荣”。
为应对严峻的儿童营养不良问题，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等共同发起了“儿童营养基金”，这是首个专门协调营养捐赠资金分配的平台，旨在将资源集中投入到最需要的地方。
儿童营养基金可为各国政府提供1:1的配比资金，并希望到 2030 年可调动15亿美元的国内资金。其计划在到2030年筹集 20 亿美元，为3.5亿儿童和妇女提供可即食的食疗食品和多种微量营养素补充剂等基本营养品。
迄今为止，儿童营养基金已在14个国家（包括巴基斯坦、埃塞俄比亚、毛里塔尼亚、乌干达、孟加拉国和尼日利亚）提供了超过 1,500万美元的配比资金。到2025年，该基金预计将为33个国家提供 2600万美元的配比资金。
2021年盖茨基金会承诺到2026年提供9.22亿美元，用于解决全球营养问题。这笔资金主要用于研究解决方案和推广具有重大影响的工具，包括多种微量营养素补充剂、大规模推广食品营养强化和营养丰富的食品（如乳制品和生物强化作物）。自2022年以来，盖茨基金会已向儿童营养基金累计资助7000万美元。
比尔·盖茨呼吁全球保持对全球健康的投资，并支持新成立的儿童营养基金来应对儿童营养不良威胁；此外，各国必须承诺给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和抗击艾滋病、结核病和疟疾全球基金增加资金投入。这两家机构都将于2025年进行下一轮筹资。